[转帖]雪中游黄山记（5年前初冬去的黄山）

己卯初冬，江南寒早，雨雪翩连，余与同窗陈君遥想此时之黄山，不知何种情境，遂思登之而后快，十一月十四，雨停两日，邀同志五人，登车西行，半日而至屯溪。




陈君者，黄山人，为吾等向导，当夜宿屯溪老城中，青石板，藤萝墙，清寒犹甚，想望黄山风仪，久不得寐，月辉如玉，透窗而入，其华玲珑，其色氤氲，余愈不忍眠矣。

友二人，掌白鹅岭电站事，沽酒待吾等。入夜寒气愈甚，窗外雨雪霏霏，屋内炭火融融。忆白乐天诗：“绿蚁新醅酒，红泥小火炉。晚来天欲雪，能饮一杯无。”余甚爱，与诸友举杯尽欢，面赤如胭矣。酒罢，山气湿寒，众不能眠，相约而起，执木杖，披蓑衣，夜探黄山。众从白鹅岭出，道北海，至西海，往返二十里。余方知，登山之乐，夜甚于日也。五人行，鱼贯道中，山路石阶如有青苔相覆，滑甚，非杖不能稳。时二更之末，天色幽冥，无月无星，漫天雪飘，大山无音。众皆悚然，立而后定，循道续行。道傍几二十步立灯一盏，灯微如豆，高不过膝，然为无边墨海之航灯矣。间或山风，参天之林摇曳不定，鹄枭惊而悲鸣，声哀而利，寒沁心脾。至临崖处，深不可见，如阿鼻地狱，魑魅魍魉若隐若现，风逥谷中，其音似妖似怪，有同行者惶恐不能定，众皆哂之，相持而过。至北海，有灯粲然，近见一货铺，众入而歇，与主人寒暄，虽衣鞋已湿，而心意泰然。夫人生如是，久行夜路遇一青灯，则如雪中之炭，令人心暖如春，万事皆休。佛家有无之说非凡夫所能奉也。或问，君等行此夜路，湿冷而危，何为？吾曰：“性之所至，心之所往，行则安，不行则憾，虽湿冷寒危不能阻吾兴，非为何也。君不闻王子猷雪夜见戴安道之事乎？”彼不能解，余笑而归去。

次日晨起，朝阳彤然，雨雪骤歇，天地一色，浑若鸡血之玉璞。远近诸峰，皆静若处子，扶风而立，昨日云海，散去无踪。余等别友而行，经光明顶，至玉屏，登莲花峰。望天都峰凛然傲立，然鲫鱼背甚险，兼雨雪路滑，山中主管者封之不令上。吾登山之趣，于昨夜已尽矣，夫复何求。




黄山之游，夏不如冬，晴不如雪，日不如夜，余之拙见。何也？曰：夏，则游人如织，众皆气躁，安得危坐孤崖悬石之上，若山中之仙乎？雪，则多雾松、云海，饱览黄山如此奇境，斐乐之大哉？夜，则险甚，而奇趣甚，且夜景与日景相异直千里也，岂可或缺？




下山东去，半日返金陵，自仙境回尘世，感慨岂不多哉，遂作文遗沪上好友，几五年倏忽而过矣，文早不存，甲申年夏，应友约，忆而书之，骈白相杂，疏漏无数，博诸君一笑尔尔。

翌日，车载吾等至松毂站黄帝像处，已午时，简餐罢，徒步而行。黄山位冠五岳之上，传为轩辕黄帝采药寓居之所，林瀑石云，秀雄奇美，真华夏第一峰。初冬阴寒，山中雪大，故游人甚稀，吾等尽得独揽天地精华、鬼斧神工之乐也。是时，山民语吾等曰：山中雪方停一日耳。故吾等愈上，道旁积雪愈多，寒气沁人，无躁热气，黑山白雪，如皓首老者，岿然风中，须发飘然。未几至半山，云雾弥漫，自身下升腾，吾等驻足而观，或立或坐或倚古松，白气缭绕，散之如仙。同行有知者云：初冬时节，云海频频。吾等大喜，皆曰不枉此行也。

午后四时许，抵北海宾馆处，逢友人相待，略歇，轻装往观音峰、始信峰处，时道傍青松竟得寒霜之气，银丝垂挂，冰雪晶莹，或谓之：雾松也。至万丈峭崖，魂魄动荡，见雪云席卷，裹万千奇峰，如海中众岛，缥缈迷离，夕阳斜被，霞染云霓，丰姿无限，神光缤纷。袁宏道曰：似樗蒲。余向不得解，今见而信之。彼十八罗汉朝南海诸峰隐约云海之中，苍头凸现，间有白雪，晚照嫣然，风波微拂，则雪云涌动，如万马齐啸，欢腾如浪，如群猴攀援，竞跃如潮，又如仙人罗列，纷纷来下。倏尔霞光四散，有姹紫嫣红之色，风过松竹之林，飒飒然若仙乐飘飘，浑似瑶池中耳。既晚，众返北海就餐，余不忍离，独坐观音峰危崖巨石，临万丈之渊，瞰天地无极，云中众峰，把盏对弈相语者也。老泉诗云：临风弄襟袖，浑若山中仙。余感而慨之。同行者趣余归，无可奈何，离石而去，别此良辰美景，爽然若失。然此瑰奇雄丽之景，天下独绝之境，已然铭入心魂，毕余生不得忘矣。